2022年第1期（总第59期）

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平发展研究所        2022年2月8日 

对当前及2022年国际形势回顾和展望

余翔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中国建设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继续肆虐，全球政治经济继续承压。虽然2021年多数国家的政策重心仍聚焦于防疫和稳经济，但全球地缘政治风险并未降低，风险仍在不断集聚。新冠疫情持续的时间越长，政治经济风险越大。最近哈萨克斯坦的政局动荡，就是大国博弈背景下，新冠疫情影响在政治上的最新表现。

一、2021年国际大势突出表现

2021年国际大势主要有以下几个突出表现，这些特征大概率将在2022年延续。

一是各国差异化复苏。尽管世界经济2021年复苏势头强劲，但国家间不平衡复苏的特征也更加突出。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疫苗接种速度较快，经济复苏在发达经济体中一马当先。OECD（经合组织）预测2021年美国经济增长预计将超5.5%。惠誉集团、世界银行、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给出的预测也在5.5%到6%之间，为近十年来的新高。

但即便如此，美国的复苏步伐仍然落后于中国，中国经济得益于高效的疫情防控举措和精准的宏观经济政策，在 G20经济体中一枝独秀，中美经济规模差距快速缩小，以至于多年前为国际战略界所关注的中国GDP何时超越美国的话题再次成为美国战略界关注的热点。

相较前者，其他发展中国家普遍面临疫苗短缺、财政收支压力较大以及宏观经济政策空间有限等问题，经济复苏道阻且长。各国的差异化复苏导致了本已开始缩小的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之间的差距再次拉大。

二是政治极化、社会分化趋势加剧。2021年多国内部政治极化、社会分化的趋势加剧。在美国，种族议题持续发酵；民主共和两党在经济刺激法案问题上纠缠不休；在债务上限是否应该提高，如何提高问题上议而不决。在欧洲，“脱欧”派与“留欧”派、支持接收移民的群体与“反移民”的民粹主义者、支持绿党的环保主义者与农业协会的农民、极右翼势力和极左翼势力等利益集团的政策主张纷争不断加剧。在印度，疫情加剧了国内阶层分化。负担沉重的农民不满总理莫迪农业新政，引发了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抗议”。超过2亿的印度农民，为了抵制莫迪新推出的农业改革措施，向新德里浩浩荡荡挺进，对莫迪“逼宫”。

政治极化的背后是经济社会的分化。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许多国家内部的不平等和脆弱性。例如，美国低薪服务业人员的失业人数大幅增加，有色人种感染和死亡比例更高。自2020年3月美国全面爆发新冠疫情以来，美国亿万富翁的财富增长了70%，美国亿万富翁所拥有的总财富比底层50%的民众的总财富之和还要多三分之二。

三是柔性对抗和硬性对抗都有所加剧。战后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各国经济上的相互嵌套，让硬性对抗（如战争）发生的频率和烈度都明显下降，国家或地区间的冲突多采用经济制裁、出口管制、司法拘禁等柔性方式。但是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打乱了全球化进程，新冠疫情更为全球化按下了“暂停键”。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放缓，各国间的博弈除了柔性对抗，硬性对抗也在明显增多。

2021年，中美之间的博弈从之前的互加关税，转向了意识形态等领域。美国举行了所谓的民主峰会，发起了病毒溯源调查，推动构建印太经济框架，还主动邀请域外国家入局添乱。欧盟在美威逼利诱下高调宣布“支持世界各地的民主价值观”“与美国密切合作，调整欧盟的战略目标，支持亚洲的民主进步”，并发布《欧盟印太合作战略》文件，声称将加强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力求与美国保持步调一致。

除了上面柔性对抗外，硬性对抗也在加剧。俄在乌克兰东部边境磨刀霍霍，美国隔洋叫嚣，集安组织果断出兵，助托卡耶夫平乱，中美军机兵舰在台海、南海不断穿梭，中印两军嘹亮的宣誓之声在加勒万河谷回荡。

四是全球供应链脆弱性暴露。全球化提升生产效率，但过度追求生产效率导致供应链脆弱。新冠疫情进一步暴露出过度追求生产效率所带来的供应链脆弱性问题，让多数国家认识到供应链安全的重要性。未来全球供应链的分布，将由此前追求“利润和效率”，转变为追求“利润与安全，效率与韧性，本地化与全球化”的多目标平衡。

五是技术进步及其应用加快。在看到问题的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很多新模式、新业态、新产业的出现，例如线上消费、元宇宙、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

大数据、人工智能、无人机等技术进步日新月异，不仅影响着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甚至对战争形态和国家安全也产生重大影响。

新冠疫情虽然对全球化产生抑制作用，但是区域一体化的步伐并未停滞。2022年1月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RCEP 的生效实施，标志着全球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正式落地，体现了各方共同维护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信心和决心，将为区域乃至全球贸易投资增长、经济复苏和繁荣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以 RCEP 为代表的区域一体化的进展，对地区和全球应对新冠病毒肺炎大流行至关重要，并将在疫后通过包容和可持续的经济复苏，增强区域韧性发挥重要作用。

二、2022年国际大势发展趋势

2022年，国际大势可能继续沿着上述趋势发展：

一是世界经济增长将会放缓，实现平稳复苏的难度加大，差异化复苏仍会是主基调。各国差异化复苏背后的根本原因是各国发展水平、财力、人力的不同。这种不同，决定了这种差异化复苏在2022年会继续，因为国家间差异不可能在短期内被消除。在差异化的复苏之路上，债务负担可能让部分国家爆发经济金融风险。如何消解高债务问题将是世界各国面临的共同难题。

二是政治极化、社会分化的风险很难快速回落，局部冲突可能加剧。正如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2020年4月在《华尔街日报》撰文指出的，新冠肺炎大流行将永远改变世界秩序。主要大国之间的力量对比变化和合纵连横将在2022年延续，不稳定性不确定性仍会是未来一段时期国际环境的主要特征。在对华强硬成为两党共识的前提下，不可能指望中美关系迅速得到改善，不能高估拜登拨乱反正的决心和能力。

三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修复仍需时日。新冠疫情让产业链脆弱性进一步暴露。各国从2021年开始着手修复。日本政府在2021年的《通商白皮书》中提到，供应链断裂是地缘政治变化、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等造成的，且受到结构性因素影响，无法靠恢复原状就能克服，必须对供应链进行重新布局。2021年5月，欧盟更新了其产业战略，提出要加强单一市场弹性，并在原材料、半导体和电池等6个战略领域减少对外依赖，提升产业的“开放战略自主能力”。但是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形成和发展，是市场规律和企业选择在较长时期相互作用的结果，要想迅速修复，非常困难。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碳中和政策分歧可能引发新的地缘政治风险，对其应予关注。联合国格拉斯哥气候变化峰会对低碳、绿色发展目标的推动，成为当前最能凝聚共识的议题，但是这种共识还是非常脆弱的，因为共识背后的执行力并不强，缺乏一致的行动，而且各国能在绿色金融方面投入的金融资源差异悬殊。

四是新冠疫情之下，各国都更加关注科技发展，技术进步和应用将进一步加快。在政府与市场的共同推动下，新一轮科技革命孕育兴起，战略性新兴产业不断涌现。新技术、新产业、新能源、新材料正在成为各国激烈竞争的制高点。多学科交叉、跨界交融，不同领域的新技术互为支撑、相互刺激，跨学科创新成果层出不穷。科技创新不仅在催生大量新兴产业，而且将向传统产业深度渗透，将深刻改变传统发展模式，世界经济大格局亦将因此发生深刻变化。

三、政策建议

世纪疫情和百年变局交织使得我国内外部环境面临新的风险。应对风险，化压力动力的破解之道的关键在于落实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高水平对外开放，用开放应对封闭。政府、企业以及相关金融机构应通力合作，重视风险防控，完善应对机制。此外，还建议进一步做好疫情防控，做好应变准备；统筹各方资源，强化全面风险管控，鼓励创新，推动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发展；重视跟踪监测，完善债务可持续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