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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世纪”会延迟吗?
点击量:0时间:2020-05-21 09:59:59作者:

21世纪是亚洲世纪,这一说法已经流行多年。今年3月,英国《金融时报》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数据统计,发现到2020年,以购买力平价计,亚洲经济规模将在2020年超过世界其他地区总和,这将是19世纪以来的首次。《金融时报》宣称,西方作为全球中心的时代结束了,2020是“亚洲世纪”元年。10月份,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研究显示,今天,亚洲地区在全球贸易、资本、人员、知识、交通、文化和资源等份额一直在增长。多样化的亚洲在增长过程中形成接力赛,推动区域持续发展。麦肯锡的首席专家据此撰文:“亚洲世纪已经到来”。

图片来源新华社

此前,中国领导人作出“世界正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判断,亚洲正在发生的一切,可视为百年变局在全球地缘格局上的体现。身为亚洲一员,我们自然对此深感自豪,充满信心。但是,理性地看,亚洲世纪的形成仍存在挑战与疑虑。

“亚洲世纪”可视为“东亚奇迹”的延续。从1955年到1973年,日本年均GDP增速超过9%;1968年,日本超过联邦德国,1978年更超过苏联,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一纪录一直保持到2010年。不只是日本,在冷战期间,从属于美西方阵营的诸多东亚经济体,都实现了工业化和经济腾飞。在日本带动下,东亚“四小龙”(韩国、台湾、香港和新加坡)从1960年代开始迅速崛起,最高经济增速达10%。东亚经济的整体发展又在80年代之后带动数个东南亚经济体的快速增长,出现了所谓“四小虎”(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1993年9月,世界银行发布了名为《东亚的奇迹》的报告,把这些国家/地区所取得的瞩目的经济成就归结为“东亚模式”。这也是第一次,“东亚”与某种经济增长现象挂钩,代表了一种“成功”的发展主义观念。

“东亚奇迹”在1997年金融危机中遭遇重挫。克鲁格曼认为,不存在所谓奇迹,不过是一时的经济快速增长,这一现象在历史上反复出现过,东亚奇迹难以延续和复制。但是,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的飞速发展,于2010年迈过日本成为第二大经济体,不但挽救了“东亚奇迹”,而且创造了“中国增长之谜”,成为又一奇迹。再后来,南亚的印度、孟加拉,东南亚的印尼、越南也成为全球增长明星,亚洲国家的腾飞已经从当初的雁阵模式代表的“阶梯型”发展到多路并举,遍地开花。

对“亚洲奇迹”成因的解释仍是学术界争议不休的议题。简单列举,内因主要在于这些国家抓住机遇,放开市场机制发挥作用,实施恰当产业政策,推动出口导向型增长,增加就业和收入,日本、韩国等成功越过中等收入陷阱,迈入高收入国家。东亚国家重视教育,儒家文化崇奉集体主义、尊重权威、选贤任能、重文教、尚节俭,也是成功因素之一。外因主要包括冷战格局下来自美西方的大量资金和技术援助扶持,美欧市场需求与亚洲的出口能力互补对接,战后世界经济整体平稳增长,生活水平持续提高,消费能力持续增强,为亚洲国家的出口提供了不竭的市场等等。

 图片来源VCG

我们发现,媒体呼唤亚洲世纪到来之时,正是上述内外条件发生深刻变化之时。可以说,亚洲奇迹始于日本战后迅速崛起,中段是四小龙、四小虎的跟随式发展,后半程几乎可以用中国以及印度的发展来定义。中国在世纪初的头十年争取到战略机遇期,但是外在的有利条件已经与日本和四小不可同日而语。进入本世纪第二个十年,美欧陷入严重危机后的弱复苏,外需持续不振,中国反而逐步成长为带动地区和全球增长的主要引擎。即将进入新一个十年,中国已经逐步整合了东亚生产链,且将地区对美出口顺差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美国政策发生重大变化,准备将来自中国的进口分散到其他来源。亚洲产业链面临重新布局,中国需要重新平衡对外经济,中国正在为实现可持续增长调整经济结构,努力实现由外需主导向内需主导转型,由高速度增长向高质量增长转型。这些因素必然会影响到增速。

印度是亚洲增长另一支柱。进入2019年以来,印度经济遭遇当头棒喝,从2018年7.4%一骑绝尘的经济增长率,遭遇断层式下跌。第一季度:5.8%,第二季度5%,第三季度4.5%。按照当前国际经济形势下行的趋势来推测,印度第四季度的经济增长速度还会继续下滑。印度经济增长从前几年的高点,8.7%左右,直线下滑到了4.5%,接近腰斩。经济结构改革不到位,片面追求发展速度是印度经济断崖式下跌的内因。

亚洲主要经济体增速滑坡,发达经济体普遍陷入低增长,面临“日本化”危机,这些因素相互作用,恐对全球经济增长产生深远影响。亚洲自然无法独善其身。亚洲开发银行2019年12月发布《亚洲发展展望补充报告》,预测2019年,2020年的增长率均为5.2%,分别较上一次预测调降0.2%、0.3%。两个月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区域经济展望报告》,将今、明两年亚洲经济增速分别为5.0%和5.1%,与今年4月份预测相比分别调降0.4%、0.3%。

“亚洲世纪”面临的另一大问题更为复杂。亚洲长久以来是一个地理概念,经济上天然分隔成东亚、东盟、南亚、中亚、西亚等不同版块,各版块与美欧和其他市场的联系往往大过版块之间的联系。即使在东亚版块内部,中、日、韩经济整合程度仍处于较低水平,日、韩经济受美国的影响大于受中国影响。虽然东亚甚至东南亚正形成以中国为中心的产业链,但地区金融市场和资本流动仍唯华尔街马首是瞻。相当程度上,亚洲仍然美国经济的辐射带。

图片来源Reuters

金融危机以来,东亚、东南亚以及南亚,区域内经贸活动日益紧密,区内经济联系度逐步超越与区域外的联系度,“一体化”进程提速。我们认为,这才是有意义的“亚洲世纪”的体现。亚洲国家作为全球增长的后起之秀,其次第接力发展,持续增长,令世界惊艳。但是如果这些发展没有形成内在的强有力相互促进,则只是出于地理相近把它们放在一起,得到一个亚洲整体增速领先全球的统计结果,则名过于实。亚洲可持续发展的钥匙,就在于未来要使其名实相符。开拓区内市场,整合区内发展资源,打造区域发展共同体,持续推进一体化进程,可望引致真正的亚洲世纪到来。